昨天,部分辦案人員再次聚在一起,商討案情。
□記者王悅生于揚通訊員屈琳琳實習生李玉坤文圖
核心提示|泛黃的小紙片上那一串數(shù)字,至今仍刻在檢察官李明的腦子里。
去年11月的一個上午,西華縣城,李明和同事來到一個70多歲老太太的家中,他們希望老人能勸返其攜款潛逃的兒子。老人屋里有些凌亂,但思維清晰,一直未吐露任何有效信息。
一籌莫展時,李明突然瞥見桌上有張泛黃的小紙片,上面寫著“平安”兩個字,還有一串數(shù)字。這串數(shù)字,像電光石火一般,瞬間蹦進了李明的腦海。多年的職業(yè)敏感告訴他,這串數(shù)字可能非同一般,但他沒想到,這一串數(shù)字雖沒能讓他們找到本想找的犯罪嫌疑人,卻意外牽出了19年前的另外一起殺人案。
上篇
追捕攜款潛逃嫌犯未果泛黃小紙片牽出殺人案
苦尋嫌疑人,檢察官們輾轉(zhuǎn)陜甘豫最終盯上“一個聽到警笛就怕的人”
事件源頭
一名攜款潛逃嫌犯,多方追捕未果
有時,故事開頭的戲劇性,不遜于故事結(jié)尾。
2003年5月,一則消息在周口西華縣城不脛而走。該縣一家公司的會計程某,攜帶公司的幾十萬現(xiàn)金去銀行存錢。但幾天后,遲遲不見他來公司上班,一起消失的,還有他攜帶的幾十萬現(xiàn)金。
程某,當年27歲,到該公司工作前,曾在部隊當過偵察兵。在同事們的印象里,程某沉默寡言,不喜交際,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老實的人能攜款外逃,而幾十萬現(xiàn)金在當時的普通人眼里已算巨款。
程某消失后,公安部門和檢察機關(guān)費盡周折查詢,也未找到其下落。2015年,程某的案件被列為省紀委督辦案件,西華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和縣人民法院院長,親自動員程某的母親勸其子投案自首,但始終一無所獲。當時,有人議論說:“程某當過偵察兵,反偵察能力極強,這個案子已經(jīng)拖了十多年了,最后很可能會成為一個無頭案。誰接手,都有可能砸手里。”但是,有人偏偏不信邪。
鄭清朝,西華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北大畢業(yè),在進入檢察系統(tǒng)前,是縣城出了名的“老刑偵”。他拍板說:“不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抓回來。”于是,一場無形的較量拉開了,這才有了本文開頭檢察官李明去勸說程某母親的事。
可是,檢察人員磨破了嘴皮子,程某的母親和親戚始終不吐口,一直未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辦案人員多次上門接觸,他們除了回答“不清楚”“不知道”“記不起來”等詞語外,流露出更多的,是不耐煩。這刺激了檢察人員的自尊心,他們仿佛感覺到,無形之中,偵察兵出身的程某在跟他們暗暗較勁。
李明,在檢察系統(tǒng)工作了27年,人送綽號“豫東神捕”,參與過中紀委、省紀委督辦的多起重大案件。但自從牽頭負責程某的案子后,李明常被同行調(diào)侃,“遲遲抓不到人,你那‘豫東神捕’的名號估計要廢了”。這些玩笑話,讓李明夜不能寐,他在心里憋足了氣。
發(fā)生轉(zhuǎn)機
一張泛黃的小紙片,“打開了突破口”
程某母親家的門,李明已記不清踏進去多少次了,幾乎每次都無功而返。
但是,自從看到那一張帶有數(shù)字的紙片,職業(yè)敏感告訴他,離抓住程某的時間估計不遠了?;氐絾挝?,他立即把這個紙片的事,向檢察長鄭清朝做了匯報。倆人商量后一致認為,這串數(shù)字是個突破口,很可能是程某的母親擔心兒子在外的安全,所以寫上了“平安”兩個字。而那一串數(shù)字,應(yīng)該是電話號碼,會不會是程某在外使用的電話號碼?
越想越興奮,李明拿著那張有些泛黃的小紙片,來到了鑒定部門。他想先弄清楚,這張紙片有多少年了。幾天后,結(jié)果出來了,鑒定部門說,這張紙片可能是2004年至2005年之間的。
這個時間,與程某攜款外逃的時間僅相隔一兩年。這個結(jié)果,讓李明和同事們很驚喜??墒牵瑔栴}接踵而來。十多年間,紙片上電話號碼的機主可能更換過多人,而且十多年前的機主信息,通信部門是否還保留著,讓不讓查詢,這些都是個問號。
后來,通過多級檢察機關(guān)與通信部門反復(fù)協(xié)調(diào),檢察機關(guān)反復(fù)比對篩選了2000多個電話號碼,終于找到了2004年至2005年的機主信息,這個人叫張泉(化名),人在甘肅蘭州。
于是,圍繞著這一串電話號碼,李明和同事開始了一場跨省追逃之路。
多地奔波
輾轉(zhuǎn)甘陜豫,苦尋紙片上的人
來到甘肅蘭州后,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這個叫張泉的人,是當?shù)匾粋€有頭有臉的生意人。檢察官李明和同事5人,兵分兩路。一路在外圍調(diào)查張泉的熟人、朋友,另一路負責觀察其每天的行蹤、生活。經(jīng)過十多天的調(diào)查,張泉終于吐口了。
他透露,2004年左右,他曾經(jīng)在陜西城固縣做香油生意。每天加工完香油,會找來賣油工去四處巡街賣油。其中一個叫王展(化名)的賣油工和他關(guān)系不錯,二人時常在一塊喝酒聊天,王展曾經(jīng)借他的身份證辦過這個號碼的手機卡。但是后來,二人失去聯(lián)系,至于王展是否還在陜西城固縣,他也不太清楚。
接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檢察機關(guān)找到了在河南平頂山一個工地打工的王展。王展稱,十多年前,他確實在陜西城固縣打過工,用過這個號碼,但是后來中國移動搞促銷活動,他就換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
那老號碼誰用了?王展說,當時他偶然認識了一個叫“平安”的男子,倆人熟絡(luò)后,對方說正想買個手機,所以他就把這個用“張泉”身份證辦理的老手機號碼給了“平安”。
聽到“平安”這兩個字,李明和同事們格外興奮,這不就是程某母親家里那個紙片上的名字嗎?此人會不會就是檢察機關(guān)苦苦追尋的攜款潛逃犯罪嫌疑人程某?但王展說,這個叫“平安”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姓啥,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叫“平安”。
初步鎖定
一個聽到警笛就怕的人,被檢察機關(guān)盯上
陜西城固縣,位于漢中盆地中部,風景秀美,有“西北小江南”之稱。但趕到城固縣的檢察官們,卻無心留意身邊的美景。在這里,他們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了那個叫“平安”的人。
此人是個50多歲的男子,胖胖的,身高一米七左右,面容有些滄桑,說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在城固縣一條大街上租了間門面房賣面皮。平時,喜歡和別人喝上兩口。從年齡上看,該男子與犯罪嫌疑人程某吻合,但是,在沒有正面接觸前,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程某。
于是,李明和同事們又開始了長達十多天的走訪。嫌疑人出門,有人悄悄騎著自行車跟著。嫌疑人回家,有人在店外遠處靜靜盯著。有一天,檢察人員在外圍走訪時,有人透露了一個細節(jié):這個叫“平安”的人喜歡喝酒,但是不管喝到啥程度,只要一看到有警察或者聽到警笛聲,他就面目改色,接著就找個借口離開。
李明把這個情況匯報給了檢察長鄭清朝后,鄭清朝認定,即便這個叫“平安”的人不是程某,他也是一個有問題的人。放下電話,鄭清朝就從河南西華出發(fā),趕往城固縣。
李明的辦案筆記本上,記得密密麻麻。
下篇
走漏風聲險出“意外”便衣檢察官智擒嫌犯未抓到要找的攜款潛逃嫌疑人
檢察官們表示:不抓到嫌疑人決不收兵
險出意外
有人通風報信,盯了十多天的人差點跑了
2016年12月,天格外冷。檢察官李明和幾名同事,已經(jīng)在陜西城固縣蹲守了十多天。
為避免這個叫“平安”的人逃跑,李明和同事們從當?shù)亟枇艘惠v面包車,停在他的面皮店附近,輪班盯梢。每天從凌晨破曉盯到夜幕低垂,幾天下來顧不上刷牙洗臉,大家互相一說話,就能感覺到對方嘴里的怪味。
即使如此,李明和同事們還是不敢有絲毫馬虎。觀察了十多天,該男子每天除了出去進貨,就是在店里賣面皮,每天還喜歡和別人在地攤上喝酒,似乎并沒什么特殊舉動。
直到12月21日那一天,農(nóng)歷冬至。李明接到一個電話,差點驚出一身冷汗??煽肯⒎Q,有人在電話中通知這個叫“平安”的男子:“你換個電話給我打過來。”
有人給“平安”通風報信,難道檢察機關(guān)的行蹤暴露了?事不宜遲,檢察長鄭清朝當即決定收網(wǎng),“先把人控制住再說,不能讓他跑了”。李明和5名身著便衣的同事都振奮起來,準備開始行動。
抓捕行動
荷槍實彈,便衣檢察官智擒嫌犯
“老板,來兩碗面皮。”12月21日上午11點多,按照預(yù)案,李明和一名同事率先走進面皮店。這個叫“平安”的男子,似乎并未感覺有啥不對勁兒??吹接?ldquo;客人”進來,連忙上前招呼。
接著,男子走到店門口的案板前,開始給“客人”切面皮??粗掷镉脕砬忻嫫さ膸资迕组L、八九厘米寬的刀,辦了多年案子的李明,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速。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藏在身上的手槍。
過了20多秒,另外兩名“客人”走進店里,也開始看店里的菜單。此時,見該男子沒啥特殊反應(yīng),李明從餐桌旁站起來,假裝到店門口的湯鍋里撈鹵蛋吃。其實,此舉是為了能從背后控制該男子。
又過了20秒,店里又走進來兩名“客人”,站在男子面前,問他店里有啥吃的。見時機已到,李明使了一個眼色,另外幾名辦案人員迅速上前,合力將該男子摁倒在地。面對訊問,該男子一直閃爍其詞,編了好幾個名字,但是每當問到其父母名字、家鄉(xiāng)籍貫,他都無法自圓其說。
當天夜里,正在接受訊問的這名男子突然大笑兩聲,緊接著又大哭起來。他昂起頭,長嘆了一聲:“哎——給你們說了吧。反正多活了十幾年,我也夠本了。”
讓人驚詫
面皮店主竟是一名在逃的殺人犯
該男子交代,他的真名叫姚某某,河南鄢陵縣人,是攜款潛逃的嫌犯程某的親戚。
在公安機關(guān)的配合下,檢察機關(guān)在全國在逃人員信息庫中,輸入了姚某某的信息,發(fā)現(xiàn)他是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上網(wǎng)通緝的一名殺人犯。隨后,辦案人員從北京公安部門獲知,1998年,姚某某在北京打工期間,伙同其一名親戚,故意殺人、搶劫,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傷。姚某某的這名親戚,已于當年被執(zhí)行死刑,但他卻僥幸逃脫,一直隱姓埋名在陜西城固縣生活。
一個殺人犯,如何能在當?shù)仉[姓埋名生活十多年?辦案人員走訪后才知道,姚某某在當?shù)貨]有辦過身份證,也幾乎沒坐火車外出過。在陜西城固縣,他有個遠房親戚,在當?shù)厥莻€有些名望的人物。抓捕那天,正是這個遠房親戚無意中得知有人在暗中走訪調(diào)查,才偷偷打電話給姚某某通風報信。
抓獲姚某某的那天夜里,不知道是誰提醒了一句,忙了一天的辦案人員才想起來當天是冬至,檢察長鄭清朝請大家吃了一頓餃子。
那頓飯,大伙吃得特別香。
辦案感受
“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
今年6月18日,周日。西華縣人民檢察院的辦公樓內(nèi),仍有多名工作人員在加班。
見李明出現(xiàn)在辦公樓內(nèi),很多同事都有些意外。因為,自從接手追逃程某的案子后,李明先后奔波在遼寧、廣東、福建、浙江、甘肅、陜西等地,兩年多一直在外,很少在單位和大家碰面。
在陜西城固縣抓獲姚某某后,李明沒歇幾天,又踏上了跨省追逃之路。因為姚某某并不是他的真正目標,那只是一次巧合和意外,他的最終目標是追逃程某。
6月18日,記者在西華縣人民檢察院見到李明時,他剛從重慶出差回來。說起這次跨省追逃程某卻意外抓獲一名殺人犯,面容黝黑的李明說:“這件事出乎意料,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我們要抓的是程某,按理說,一旦發(fā)現(xiàn)線索指向的不是程某,就可以放棄。沒必要再勞神費力,折騰到甘肅、陜西等地,但是大家都有一股勁,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疑點。”西華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鄭清朝說,作為檢察機關(guān),不能容忍任何一個有問題的人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正是靠著心里憋的一口氣、一個信念,“較真”的檢察人員才在追逃中有了意外收獲。所以,這些收獲,也在情理之中。
目前,西華縣人民檢察院工作人員得到消息稱,姚某某涉嫌故意殺人、搶劫案,正在由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進行審理。
另外,讓人欣慰的是,攜款潛逃的程某一案,也已取得一些新進展。西華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鄭清朝說,“不抓到程某,決不收兵”。
昨天,家人又開始為李明收拾行李了。為了早點抓獲程某,他和同事又將啟程……
原標題:一張小紙片牽出 19年前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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