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丟了，整個家好像一下就塌了，陷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今年4月，記者采訪錢愛芬一家時，這位母親說起孩子丟失時的情景，流下悔恨的淚水。
“就像電影《失孤》中所表達的那樣——不是看到希望才堅持，而是因為堅持了才會看到希望……”
十多年來，錢愛芬夫婦一直不敢搬離，在孩子失蹤的路口擺攤等孩子回家。
核心提示丨“我想，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去做了就會有回報的。但是我們要是不去做，就永遠找不到女兒了！”失女后，青絲熬成白發(fā)的錢愛芬正是靠此信念找到了失散13年的女兒“貝貝”。女兒丟失時，年僅1歲半。
為尋女，錢愛芬夫婦在女兒失蹤的路口擺地攤一擺就是十多年，為引人關(guān)注，他們扮過蜘蛛俠和小丑，一邊逗人歡笑一邊散發(fā)尋人傳單……2016年4月18日，大河報A14版報道了錢愛芬夫婦的尋女歷程，引發(fā)極大關(guān)注。在社會各界的幫助及無數(shù)機緣巧合下，孩子終于回到了親生父母的懷抱……
孩子意外走失，改變了一家人的生活軌跡
“我真后悔當時去上廁所。當時為啥不給親戚多交代一聲？”錢愛芬說，這種假設與自責足足陪伴了她十多年。
“那天中午12點，家里親戚來串門，我急著去廁所，把妞妞留下就出去了，沒想到孩子就這么不見了……”如今44歲的錢愛芬講述著2003年12月8日發(fā)生的事情，在鄭州二七廣場東側(cè)不足100米，西大街和延陵街交叉口，孩子丟了。
她說，后來向別人打聽，有人看見兩男一女推著一輛電動車，妞妞哭著坐在車上，一路向東走了。
“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后，我們就報了警。之后還發(fā)動家人朋友在附近尋找，2小時后我們把打印出來的尋人啟事四處張貼，民警和親朋好友找了附近每一個小巷。”錢愛芬的丈夫陳代軍回憶說。
隨后，整個家庭一下子就陷進了黑暗,家里沒有了笑聲。當時懷有身孕的錢愛芬除了整日哭泣，還在鄭州滿世界的“瘋找”，希望奇跡能夠出現(xiàn)。
“因為想妞妞，開車常走神，沒辦法只能轉(zhuǎn)讓了自己的輕型卡車”，曾在一家快運公司開車送貨的陳代軍告訴記者。害怕孩子回來找不到“家”，他們就在路口弄了個賣麻辣串的小攤，一守就是十多年。
“哪怕后半輩子全搭進去，也要找到閨女！”
十三年了，錢愛芬說自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一天心里都在流血。用她的話說：“我后半輩子全搭進去，也要找到閨女。不找我心里憋得慌，只有不停地找，才好受些。”找女兒這么多年，錢愛芬青絲熬成白發(fā)。
“女兒丟時，愛芬還懷著身孕。當時她脖子上掛著尋人牌在西大街上一跪就是一整天，讓人心疼?。?rdquo;錢愛芬的姑姑陳柳枝含淚回憶說。
四處張貼的尋人啟事，也時常會有人反饋信息。根據(jù)線索，陳代軍夫婦和親友跑了河北、江蘇、四川等多個省份?？偸窍Ｍィ鴼w……“也有提供線索的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是開口要錢。為了能找回孩子，我們都不知被騙了多少回。”陳代軍回憶說，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會接每個電話，生怕漏掉任何一個。
為求關(guān)注擴大影響，錢愛芬夫婦倆還學會了用手機發(fā)微博、發(fā)微信。陳代軍微信的頭像，一直是女兒的頭像。幾年前，他還花錢讓人制作撲克牌，把女兒的頭像印在上面。近幾年，錢愛芬夫婦倆還加入了寶貝回家愛心聯(lián)盟。這是一群來自破碎家庭的父母，他們相互抱團取暖。錢愛芬兩口經(jīng)常參與組織的各種尋子活動，到各地做宣傳。為引人關(guān)注，他們扮過蜘蛛俠、小丑，一邊逗人歡笑一邊散發(fā)傳單……
“尋親中，經(jīng)常需要警方出具的信函，而鄭州市公安局商城路分局案偵大隊的民警總是第一時間幫我辦手續(xù)！”陳代軍說，在此過程中，他們兩口的血樣也錄入打拐DNA信息庫。
除了“找”，還有等。為了能“等”孩子回家，夫婦倆一直不敢搬離原來的地方。十幾年來，夫婦倆帶著兩個孩子搬了4次家，都在這條街上，方圓范圍沒超出50米，用陳代軍的話說，就是樓上樓下、路東路西地搬。
火車上的一位熱心人曾提供關(guān)鍵線索
今年4月份，大河報開辟出一個圖片專版，名為《大河視界》。該欄目前4期均為公益尋人。當時，記者洪波負責此版面采寫。“與陳代軍夫婦取得聯(lián)系很偶然……”談起那期報道時，洪波說，當時一位尋親志愿者給他提供了多位失子家庭的聯(lián)系方式，他就按名單打過去。當時前幾個人均因各種原因未能受訪，遂聯(lián)系上了陳代軍。
4月18日，大河報A14版報道了此事。報道刊發(fā)后，引發(fā)社會極大關(guān)注。“當時報紙上留的是我的手機號?？山酉聛淼囊欢螘r間，我每天都要接到上百個提供尋人線索的電話。”洪波回憶說。
來電中，一個許昌大姐的來電最讓人關(guān)注。該大姐來電說，13年前，來鄭開會的她和幾個同事乘火車時，應該碰到過被拐的小女孩。據(jù)她講述，乘火車時，一個老頭抱著一個1歲多的女孩坐在自己對面，“女孩當時沖我喊了幾聲‘媽媽’。十幾年來，這個細節(jié)時常在我腦海閃現(xiàn)，為此我一直深處內(nèi)疚之中，后悔自己當時為何沒報警。”
多次電話溝通，錢愛芬發(fā)現(xiàn)許昌大姐乘火車的那個時間點，貝貝只會喊“媽媽”、脖子中系著米黃色圍巾等諸多細節(jié)，都能一一照應。電話里，許昌大姐還提供了一個關(guān)鍵的線索，那就是當時抱孩子的老頭操著駐馬店上蔡一帶的口音。“而當我們提出想見面了解更多細節(jié)時，她卻始終不愿意。”陳代軍說。
越不愿見面，錢愛芬夫婦越感覺疑惑，遂向商城路分局案偵大隊民警求助。民警通過一系列外圍調(diào)查，最終排除了許昌大姐的作案嫌疑。
隨后，錢愛芬夫婦立刻趕往上蔡縣尋找女兒。可要想在擁有150萬人口的上蔡縣找到一個不知身處何處的女孩，如“大海撈針”。
后來，錢愛芬發(fā)現(xiàn)廟會是一個方便打聽各類信息的地方，就以上蔡縣塔橋鎮(zhèn)為中心四處打聽。為找女兒，她先后在此鎮(zhèn)住了四五個月。晚上經(jīng)常是在商店門口臺階上對付一宿，偶爾去住鎮(zhèn)上十多元錢的小旅館。后來，他們才得知此處與女兒被收養(yǎng)的地方近在咫尺，僅相隔十幾里地。
“錢愛芬等了一周，也未等來那一聲‘媽媽’，貝貝還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看到記者手機里的大河報報道，貝貝抑制不住淚水。
“面對突如其來的親情，14歲的孩子茫然無措。”
錢愛芬把閨女攬在懷中，放聲痛哭。
尋女信息見報后，終于迎來轉(zhuǎn)機
10月30日，就在錢愛芬還在塔橋鎮(zhèn)四處找尋女兒時，一個來自駐馬店的電話讓尋親畫上了句號。“那男子說看到報道后，覺得鄰村的女孩應該就是俺閨女！當時我感覺他在開玩笑，因為類似的電話我不知道接了多少個！”陳代軍回憶說。
當男子將一個女孩的照片傳過來時，陳代軍兩口激動了。因為，照片中的女孩和他大女兒長得太像了，簡直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順著知情人提供的線索，陳代軍和錢愛芬兩人立即趕到上蔡縣蔡溝鄉(xiāng)一個村莊探訪照片中的女孩。
“我們當時沒有貿(mào)然去那戶人家認親，而是先在村里打聽，確認這個村里的李某家的確有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正在上學。聽到孩子正上學，我揪了13年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因為知道孩子過得還好。”錢愛芬回憶說。
揣著極其復雜的心情，11月4日早晨8時許，陳代軍獨自走進李某家中。他進院后，一中年男子和他打個照面后就欲外出。
“恁家是不是13年頭里從鄭州抱回一個小妞？”陳代軍開口就問。當時，男子點了下頭。隨后，陳代軍拉其進屋商量。
“進屋后，男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進門的第一眼，我就看著像’。”陳代軍回憶當時對話的情景。
與陳代軍對話的中年男子李某承認13年前的確在鄭州二七廣場旁抱回一個女孩。“追問下，李某坦承自己收養(yǎng)的女兒八八九九就是俺失蹤的孩子。”陳代軍回憶說。經(jīng)了解，李某的女兒名叫李小云（化名），戶口登記出生日期為2003年10月20日，目前正在附近鄉(xiāng)的中學上八年級。
當天下午4時許，李某將“女兒”接回?？吹窖矍暗呐⒁磺卸纪φr，陳代軍兩口抑制住內(nèi)心的沖動匆匆離開。
錢愛芬說，得知女兒被抱走后，他們兩口子不知受了多少痛苦和煎熬，對拐走女兒的人恨之入骨，看到女兒一切安好時，這種仇恨才慢慢冷卻下來。
DNA比對成功，一家人抱頭痛哭
雖然時間、地點等細節(jié)均吻合，但陳代軍夫婦仍希望通過DNA比對確認結(jié)果，遂向警方求助。11月5日晚，商城路分局案偵大隊大隊長劉成曉就安排民警隨陳代軍夫婦一起前往上蔡，采集相關(guān)生物檢材。
11月17日晚上，民警告訴陳代軍，檢驗結(jié)果出來，李小云就是13年前失蹤的貝貝。“得知這個結(jié)果后，我們兩人當即抱頭痛哭。當晚，妻子就要趕到上蔡接孩子，被我拽下。”可即使如此，陳代軍夫婦還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親朋好友，并約定第二天大家一起趕往上蔡接回孩子。
18日中午，記者在上蔡縣塔橋鎮(zhèn)采訪時注意到，錢愛芬除了換身新衣服外，還特地燙了燙頭遮掩住蓬枯的白發(fā)。“我想給孩子留個好印象，希望她能跟我回家?？晌椰F(xiàn)在最擔心的是孩子會不會接受不了。”錢愛芬憂心忡忡地說。
當日下午3時許，劉成曉大隊長與李某一起趕到附近的中學將貝貝接回家。當貝貝踏出車門的那一刻，一直守在門口的錢愛芬眼淚奪眶而出，一把將孩子摟進懷里。
“閨女啊，你丟了13年，媽媽也找你了13年。13年里，爸媽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錢愛芬哭著說。而此時，得知自己真實身份的“李小云”也是緊抱著錢愛芬，眼淚吧嗒嗒直往下落。而此時，陳代軍則是讓淚水在眼內(nèi)打轉(zhuǎn)，拼命忍著。
此情此景，女刑偵大隊長劉成曉也不禁潸然淚下，她邊用紙巾抹眼淚邊勸錢愛芬要給孩子一些時間，慢慢做思想工作。隨后，錢愛芬和女兒在眾多親屬的簇擁下進了屋，找房間單獨談談。
貝貝暫未回鄭州，撕裂的親情仍待修復
向附近村民打聽，記者得知李某是村中的一名小學老師，教數(shù)學，育有兩子。“他們兩口的兒子比貝貝要大很多，一家人對貝貝不錯，沒見打罵過。”一村民說。
對于是誰將孩子抱回家的，李某向記者表示，他當時和愛人一起在鄭州二七廣場附近收廢品，“當時在路上看到一個小女孩在哭，我們就想著應該是誰家不要的，就把孩子抱回了老家”。
當問及是否撥打110時，李某思忖后說：“當時沒有報警。”
而接受警方調(diào)查時，李某則改口稱當時是自己的愛人和同村一男子（已故）當時在二七廣場附近收廢品時發(fā)現(xiàn)小女孩的。向周圍人打聽都不知道孩子家人在哪里時，愛人電話聯(lián)系了他。想著小女孩應是被遺棄的，而且自家沒有女孩，所以就領(lǐng)回家里養(yǎng)。
“街頭發(fā)現(xiàn)個孩子，為啥連警也不報，哪怕在路邊等一下？一聲不吭把孩子抱回家來養(yǎng)，而我們家卻像天塌了一樣……要知道，孩子丟后我們立即就報了警，尋人啟事兩小時后已在附近貼了很多。”錢愛芬一連串質(zhì)疑說。
而被問及當時直接將孩子抱回家給對方造成的傷害時，李某向記者坦承：“我很內(nèi)疚。這種做法給人家造成了傷害。”
雖然已出離憤怒，但錢愛芬兩口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xiàn)實是，13年來孩子是在養(yǎng)父母家長大的，這里有她的情感和記憶，而撕裂的親情需要他們和孩子一點點彌補。另外，對于如何處理養(yǎng)父母和生父母的關(guān)系，孩子顯得無所適從。記者注意到雖然錢愛芬兩口及親屬勸了很久，但貝貝大多數(shù)時間處于沉默狀態(tài)。對于詢問是否要跟隨生父母回鄭州住幾天，她始終不愿回答。
另外，如何與孩子養(yǎng)父母相處，錢愛芬兩口也盡量小心翼翼維持，不敢有絲毫怠慢。
考慮到各方感情問題，11月18日，貝貝當時并未被帶回鄭州。陳代軍夫婦如今一家四口人租住在延陵街一棟樓房涼臺下面加蓋的臨時房，不足15平方米?；剜嵑?，為迎接女兒，陳代軍特意粉了墻，換了拉簾，將高低床的下鋪騰出來給貝貝。
11月25日，放心不下女兒，陳代軍夫婦又特意跑了趟上蔡，為女兒送去一部手機以方便聯(lián)系。“雖然女兒一直未開口叫媽，我想親情是隔不斷的。與女兒分別時，我的心都快要化了。”錢愛芬說，不過看到女兒新申請的QQ號個性簽名一欄寫的是“愛你再深終為過客”時，她的心好像得到一絲慰藉……
目前，公安機關(guān)正在對此案做進一步調(diào)查。
團聚
貝貝與姐姐視頻連線，媽媽終于露出開心的笑臉。
影像的力量感動一座城，2016年4月18日，大河視界刊發(fā)“全城尋找黑桃A”報道，講述了陳代軍夫婦失去孩子十三年來內(nèi)心的糾結(jié)和對生活的堅守……如今，他們的女兒終于找到了！
10月18日，陳代軍夫婦見到了女兒，他們盡情宣泄著13年來無處釋放的思念。然而，叫了13年的爸媽竟然是養(yǎng)父母，14歲的“李貝貝”的茫然無措可想而知。
骨肉親情無法割舍，相信隨著時間的修復，一切都會往幸福的方向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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